加密 ATM 機成詐騙新工具：2.8 萬網點遍布全美，半年騙走 2.4 億美元

撰文：Cameron Fozi、Chloe Rosenberg 和 Reeno Hashimoto，紐約時報

編譯：Chopper，Foresight News

遍布便利店、加油站的加密貨幣 ATM 機，看似便捷的現金兌幣終端，實則成了詐騙分子瞄準老年人的 吸金陷阱。存款即消失的背後，是一場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威斯康星州格拉夫頓市的房地產經紀人 Mary Handeland，去年在一款約會軟件上結識了一位匹配對象。對方自稱 Mike，是得克薩斯州一家國防承包商的工程師。

經過兩個月的短信和電話溝通，71 歲的 Handeland 收到了 Mike 的告白。緊接着，Mike 向她提出了借錢的請求。

Handeland 被要求將現金存入一種名爲 「加密貨幣 ATM 機」 的設備中。這類自助終端常見於雜貨店、加油站和煙草店，外形與傳統 ATM 機相似，但能將現金兌換爲加密貨幣。

從去年 10 月開始，Handeland 通過 19 筆交易，向這些機器存入了 9.83 萬美元。最終，所有錢都不翼而飛，Mike 也消失了，而這個身分從頭到尾都是虛構的。

「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了，」 Handeland 說，「那種被操控的感覺，就像陷入了某種漩渦。」

Handeland 的遭遇讓加密貨幣 ATM 機成爲焦點。這類設備在全美迅速普及，卻因淪爲詐騙工具而受到密切關注。美國財政部金融犯罪執法網絡的數據顯示，加密貨幣 ATM 機的運營點已至少達到 2.8 萬個，是富國銀行 ATM 機數量的兩倍多。

Mary Handeland 在 19 筆交易中向加密貨幣 ATM 機存入了 98,300 美元，最終全部消失了

這些由 Bitcoin Depot、CoinFlip 和 Athena Bitcoin 等公司運營的自助服務終端，幫助人們在實體場所將現金兌換成加密貨幣。用戶存入現金後，運營商會將對應金額的加密貨幣轉入用戶的加密貨幣帳戶，並收取交易手續費。

但執法部門表示，這些自助終端已成爲金融犯罪的溫牀。去年，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網路犯罪投訴中心收到了近 1.1 萬起與這類設備相關的投訴，涉案損失總額達 2.467 億美元。FBI 估計，今年前 7 個月，涉及加密貨幣 ATM 機的詐騙造成的損失約爲 2.4 億美元。

加密貨幣行業長期深陷洗錢和詐騙醜聞，ATM 機相關犯罪只是其中一角。但資產追蹤公司 Asset Reality 的首席執行官 Aidan Larkin 指出，這類設備的特殊性在於易於獲取，且專門針對弱勢羣體。

「對於技術水平較低、缺乏科技產品使用經驗的受害者來說，加密貨幣 ATM 機是詐騙分子最容易榨取其財產的方式。」 他說。

加密貨幣分析公司 TRM Labs 的數據顯示，2024 年至 2025 年上半年，加密貨幣 ATM 機涉及非法交易的比例，是整個加密貨幣行業平均水平的 17 倍以上。

自 2009 年比特幣誕生後，這類設備開始出現在咖啡館、便利店和加油站。Bitcoin Depot 成立於 2016 年，創始人 Brandon Mintz 當時剛大學畢業。他曾表示，創辦公司的初衷是搭建加密貨幣 ATM 機網路，讓沒有銀行帳戶或難以通過其他渠道購買加密貨幣的人也能接觸比特幣。

邁阿密一家便利店裏的比特幣 ATM 機。據美國財政部數據顯示，加密貨幣 ATM 機運營商至少遍布 28000 個地點

2023 年，Bitcoin Depot 通過與特殊目的收購公司（SPAC）合並實現上市。該公司表示，其運營的 ATM 機已超過 9000 臺，是北美最大的加密貨幣 ATM 機網路。自成立以來，該公司已處理 400 萬筆交易，交易總額達 33 億美元。

但執法部門稱，一旦現金通過這些機器兌換爲加密貨幣，詐騙分子就能將這些加密貨幣轉移到美國執法部門無法觸及的司法管轄區，受害者的損失幾乎無法追回。

加利福尼亞州、伊利諾伊州等十幾個州已開始限制加密貨幣 ATM 機的使用，部分州對交易額度和運營商收取的手續費設定了上限。

2023 年加州就是否限制加密貨幣 ATM 機展開討論時，時任加州警察局長協會主席 Alexander Gammelgard 在給州議員的信中警告了這類設備的危害，支持相關監管提案。

他在信中寫道：「這些設備讓國際犯罪組織能夠竊取加州居民的資金，且無需任何銀行或金融機構參與，而這些機構本可以幫助執法部門抓捕罪犯、追回被盜財產。」

同年，加州通過了一系列監管規定，將個人每日通過加密貨幣 ATM 機的交易額度限制在 1000 美元，手續費上限設定爲 5 美元或交易金額的 15%（以較高者爲準）。

許多加密貨幣 ATM 機運營商表示，詐騙相關交易僅佔極小比例。Bitcoin Depot 的首席法務官 Chris Ryan 今年向得克薩斯州議員表示，詐騙交易佔該公司美國地區總交易的 2% 至 3%。該公司在一份聲明中稱，保護消費者是其首要任務，且擁有行業內最全面的合規計劃之一。

運營着 1200 多臺加密貨幣 ATM 機的 Byte Federal 表示，2024 年 7 月至 2025 年上半年，詐騙受害者的交易佔比僅爲 1.2%。該公司首席執行官 Paul Tarantino 稱，對於 60 歲及以上的註冊用戶，公司會主動致電提醒潛在詐騙風險，成功阻止了 80% 以上的可疑交易。

加密貨幣 ATM 運營商 Byte Federal 的首席執行官 Paul Tarantino 表示，該公司會在 60 歲及以上的客戶註冊時致電提醒他們注意可能的詐騙行爲

許多加密貨幣 ATM 機運營商還在設備上張貼了詐騙警示，要求用戶確認存入的資金是轉入自己的加密貨幣帳戶，而非他人管理的帳戶。他們同時表示會配合執法部門的工作。

爲 ATM 機提供軟件支持的 Coinme 公司首席運營官 Sung Choi 表示，這家總部位於西雅圖的公司在識別和阻止潛在欺詐交易方面不斷改進，但詐騙分子仍能找到規避防騙措施的方法。

「無論我們多麼努力，詐騙分子的手段相當高明，而且似乎總能領先一步。」 Sung Choi 說。

Athena Bitcoin 表示會努力防範欺詐，但無法控制用戶的決策，就像銀行無需爲用戶取款後轉給他人的行爲負責一樣。CoinFlip 則稱其致力於防詐工作，且擁有高標準的合規和透明度要求。

對於被誘導使用這類設備的詐騙受害者來說，後果可能是毀滅性的。2022 年，得克薩斯州阿馬裏洛市的退休護士 Connie Ruth Morris 加入了巴西演員兼歌手 Daniel Boaventura 的線上粉絲羣後，開始收到一名自稱是 Boaventura 的人的短信。

經過幾天的短信溝通，對方向 72 歲的 Morris 表白，並要求她通過加密貨幣 ATM 機轉帳，幫他償還個人債務，以便兩人共同購置房產。

結婚 45 年有餘的 Morris 答應了對方的請求。她說，在大約六個月的時間裏，她通過加密貨幣 ATM 機存入了約 30 萬美元，還寄了四部 iPhone 手機和一張 200 美元的禮品卡。

2023 年 5 月，Morris 告知丈夫，她要離開他，和 Boaventura 在一起。兒子告訴她，她被騙了。

彼時，這個家庭的大部分儲蓄已經化爲烏有。而 Morris 和她的丈夫後來也離婚了。

「我當時被洗腦得太嚴重，已經脫離了現實，」 她說，「以前我總是能幫助兒子和孫輩，現在卻做不到了。」